李舒顯然是沒反應過來的。

付然只好實話實說地跟他把歷史進程都詳細說了說，阮歆起先吃肉吃得很高興，可看李舒臉上那表情總是變了又變，都有點拿不準他到底能不能接受，就聽見付然還是喋喋不休地說，“這件事其實可以這麽看待，雖然滿清不在了，但是中華的人民還是在積極抗爭的，國父孫中山就是其中的領袖人物。”

“停停停，你說了半小時才說到孫中山，毛爺爺出來的時候天都黑了吧？”阮歆忍不住打斷他，對李舒說，“我給你用一句話總結一下：在你沈睡的這些年裏，中華人民已經站起來了！沒有欺壓、沒有淩辱、沒有喪權辱國，沒有不平等條約！沒有皇帝也沒有奴才，人人平等，以法治國！”

她問李舒，“你能大致地感受一下吧？”

李舒流露出一絲很疑惑地笑容，卻是點頭，“我……大致能懂。”

“不懂也沒事，待會去圖書館給你借兩本歷史書，你看看就懂了。”阮歆夾了兩塊肉到他碗裏，“先吃東西，待會去店裏給你買兩件衣服收拾下，這官服裏三層外三層，大熱天的悟出痱子了都。”

可李舒只咬了一口肉，便有些為難地說，“可我……吃不下。”

“為什麽？不餓嗎？”阮歆見他突然露出了兩顆尖尖的獠牙，不由拽著付然說，“差點給忘了，他是僵屍……”

“總不能給他咬一口吧？”付然看著事情有點難搞，“他要是個吸血鬼我還願意勉強犧牲一下，誰知道僵屍這玩意傳染不傳染？”

阮歆同樣犯難，“偷血袋？電視劇裏都這麽演……”

“你就扯吧，你去醫院偷個血袋看看？那人山人海的，到處都排隊，還偷血袋呢。”付然合計了一下，“帶他回去找安綾，她肯定有血，不然她怎麽活的？”

“我才不去找她，又裝逼又狗眼看人低，她居然說我女巫的血是臭的！去她大爺，她一連陽光都見不了的低等吸血鬼還活出優越感了！”阮歆看李舒表情有些微妙，“就……還有些事可能需要給你說一說，就比如你作為一個人類是怎麽能從清末活到現在這個問題……我需要你直面下現實。”

李舒不說話，似乎也在思考。

阮歆問，“你所說的康寧村，是否發生過活人之間互相啃咬的瘟疫？”

“是。當日有幸存村民來我衙門報案，說村內人一夕之間不知起了什麽變故，突然就夫妻成仇、父子反目一樣的互相啃咬，我匆匆趕到時，入眼一片狼藉，近乎人間地獄。殘肢斷臂，令人作嘔，有婦人竟坐在地上將一具屍體的心肺啃食幹凈，我趕忙將此事匯報了知府大人，可他僅是下令封村，不許外人踏入一步，意圖將此事瞞天過海……”

李舒神色悲戚，“村內百餘人皆是無辜百姓，怎可置之不理，見死不救？”

阮歆心裏大概就清楚了，轉頭跟付然說，“這麽看村子裏的人都成僵屍了？”

“完全錯。”付然說，“僵屍實際上是很高端的存在，看看對面這個，有思想、會說話，舉止與平常人一樣，這叫僵屍。康寧村裏面的東西應該是喪屍，跟你平時的認知一樣，就是咬活人，無意識的啃咬，沒活路。那個知府頭腦不笨，或者壓根就是知道怎麽回事，所以封村，村裏人互相殘殺完，自然就太平了。”

阮歆沒理解，“那他是怎麽回事？總不能無端端就成了僵屍吧。”

付然攤手，“暫時不知道。”

“唉……”李舒搖頭嘆息，“真是不知是怎麽回事，餓是餓極，卻一點東西也吃不下。你們對康寧村之事好似很清楚其中緣由？可否與我詳說？”

“我們回到剛才的話題。我跟你直接說了吧，你要有心理準備。”付然擺出難得的認真表情盯著他，“你不是人類，你是個僵屍。僵屍這個東西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是什麽，總之，他們長生不死，以鮮血為食。”

李舒恍然，“你的意思是，我……”

見他目光猶疑地看著自己，阮歆只好點頭，“其實你也不用接受不了，這個世界什麽都有，這貨！”她指著付然說，“他能看見鬼，能跟鬼說話。我是個女巫，安綾是吸血鬼。僵屍沒什麽出奇的，回頭我給你找個電視劇看吧，叫《我和僵屍有個約會》，我童年經典，小時候恨不得自己能變成僵屍來著……”

他一時表情覆雜的低下了頭。

付然和阮歆面面相覷，誰都不知道這該怎麽安慰，就由著他先這樣了。

領著個餓肚子的僵屍到處走顯然危險程度太高，付然還是決定應該把李舒送回給安綾，但阮歆不願意，兩個人剪刀石頭布，阮歆高高興興地領著這個穿著清朝官服的人招搖過市的逛街、看電影，收獲了一片驚詫又好奇的眼光，還很自得其樂。

李舒言辭激烈地拒絕剪頭發和換衣服，阮歆也知道讓一個清朝人剪辮子這事很不人性化，也就任由著他來。至於官服……倒不是李舒不願意換，而是他非常不情願換上夏天的短袖、短褲之類的衣服，衣不蔽體實在不雅——他原話是這麽說的。

付然有點頭疼。

僵屍這個東西他知之甚少，但吸血鬼的特性他是知道的，餓的時候就是要咬人的，這個李舒會不會在人群裏突然狂性大發他可拿不準。

但是阮歆完全不把這事放在心上，拽著李舒就去夾娃娃，李舒當然是不會的，她大手筆的買了一百塊的游戲幣放在他面前由著他玩，末了還真給他碰巧夾上了兩個。

“哎你說，帶著這麽一古人溜大街怪拉風的吧？”

“拉風？”付然攤手，“拉風是拉風，回頭你太拉風上了微博熱門，看這事怎麽收拾？瞅瞅，多少人對著他拍照在，這貨長得又斯斯文文，是個清俊小生，說不準隔天就見報出名了。”

“哦對！”阮歆這才一拍腦門頓悟過來，拽著李舒就走，“還是先帶他回去吧。”

下到一樓的時候發現天都黑了，付然表示，“下午的電影就三小時，你以為還早？打包個麥叔叔回去當宵夜吧。順帶問一句，你不是準備把李大人一起帶著回去吧？沙發可就只有一個。”

“給你打個地鋪唄，人怎麽說是個當官的。”

阮歆順口這麽一搭，沒想擡頭就見了安綾就站在面前，吃驚倒是還好，怎麽說天黑了，蝙蝠也該出來覓食了，就是沒想她來得這麽快。

都不等安綾說句話，阮歆言簡意賅問她，“他需要血，你有吧？”

安綾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李舒，“這麽說……李大人都知道了？”

李舒卻搖頭，“百年之事我尚心存疑慮，不願盡信。”

“是，我懂……”安綾忽而走到付然面前問，“我知道你是術士，有沒有什麽方法可以讓他不用以鮮血為食？我知道這個問題很蠢，但只要有一線機會，我都會試一試。”

“不可能，這個問題可以問你自己，你是吸血鬼，你可以不喝血生存下去嗎？”

付然將她問得啞口無言，她卻還是在糾結，“真的一點可能都沒有？”

“你幹嘛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休？”阮歆看不過眼，“僵屍喝血就跟人吃飯一樣，你給他點血不就完了？”

“他……”安綾欲言又止地說，“他不能飲血。”

“怎麽可能？”阮歆半點都不信，“世上還有不能喝血的僵屍？沒聽說過，你見過不能喝血的吸血鬼沒有？”

安綾卻感慨萬千地搖頭，“真的，他是真的不能喝血。”

阮歆和付然還是抱著“居然有僵屍不能喝血？好奇怪，這得圍觀一下”的態度跟著安綾回到了她位於景和園的住處。

這地兒一看就不經常住人，沙發還蓋著白布，阮歆也沒找地坐，直接就問安綾，“拿包血給他嘗嘗？搞不好以前不能喝，現在適應了唄。”

安綾從冰箱裏拿了一支大型號的註射器出來，裏面裝得都是暗紅的液體，看得怪滲人的。

阮歆偷偷在付然耳畔說，“這得是她從人血管裏抽出來了吧？虧我還真以為她去醫院偷血袋來著，簡直圖樣圖森破。”

說話間，安綾已經把一整管的血液都壓進了杯子裏拿給李舒。

李舒接手時的表情不太好，他清楚這裏面裝的是什麽，一時有些不能接受，“真以人血為食？那與禽獸鬼怪有何區別？”

話雖然這麽說，但一聞到血腥味，他兩顆獠牙便顯露出來，他伸手摸了摸，一臉驚詫。

安綾站到他面前，露出自己的兩顆尖牙給他看，“你看，不是你一個這樣，不用怕。”

李舒盯著那杯血，站在原地半晌沒說話，很快，他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一般仰頭將半杯血吞下，安綾急迫地問，“感覺怎麽樣？”

血液還殘留在唇角，李舒煞白著臉，看著格外令人心驚。

阮歆遲疑著說，“是沒事的吧？”

安綾終於是有些放心地接過他手裏的杯子，“都過了這麽久，是應該沒事了。”

可她話音剛落，李舒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，他捂著胸口，眉頭緊緊蹙著。安綾忙領著他去了洗手間，李舒剛挨著馬桶就將血液大口大口吐出來，暗色的渾濁液體濺在瓷白的馬桶上，阮歆只湊頭看了一眼，就忙轉頭不敢再看。

付然給難住了，琢磨說，“奇了，我就是在書裏也從沒見過這種記載，怎麽會有僵屍不能飲血？這麽下去，他活生生給餓著卻死不掉，是太可憐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我深深感覺提起《我和僵屍有個約會》就嚴重暴露了我的年齡……

這劇95後就應該都沒看過了吧=L=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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